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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文学www.wawx.net提供的《广夏:云涌篇》60-70(第7/15页)
染风疾,不便走动,由四兄常年奉养于大兴家中;至于五弟,不跟着纨绔学坏即可。我与三兄前几日还在修善坊家中小聚,一见面就被他责问为何不派人到洛阳送信告知国夫人丧事,又问起四兄代为奔丧时礼节是否周全妥当,还嘱我安心在家守制,去伊阙礼佛时小心被如织的信徒挤下水去……又提起紫微宫宏伟景致,晋阳宫夏日不逊星月的流萤。三兄年纪长我甚多,总是把我当孩童叮嘱,说话繁琐无微不至。说来也怪,虽说他巨细靡遗地将洛阳诸事告诉我,却也未听他说起与公主驸马相见之事……想来是忙乱之中忘记了。”
河内公主唇弦数振,欲言又止。
李世民觉得长孙青璟将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情形说得煞有介事,甚是不易。似乎长孙晟去世后,那些尔虞我诈、骨肉相弃的痛心经历不曾有过,似乎一家人一直向着亡父既定之的整装遄征,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家门永保昌吉。
这样的弥天大谎令李世民不禁攥了一把汗,生怕长孙青璟一时失语,再也掩饰不下去而嚎啕大哭。
当然,他实在小看长孙青璟了。这个女孩远比李世民想象的坚强。
杨广听罢长孙青璟一番能够自圆其说的谎言,便满面了然地点头。他也不过因机缘巧合,略微表示一下对已故重臣后人的关心罢了。至于长孙晟过世后内庭大乱、儿女见弃、抚养弃儿的人恰好与薛道衡、斛斯政交好,便都不在皇帝的查探范围之内。
杨广对于长孙晟后人乃至长孙氏一族的礼节性询问便告一段落。他又一次深深沉浸在对青年时代的追忆之中不可自拔。
“啊,扬州……”杨广重新回到《春江花月夜》的诗意屏风前,“金玉年华,骋怀游目,信可乐也——你们可知那是比大兴、洛阳更美好的仙都。大兴只是故里,洛阳是天下之中,扬州才是吾乡。尔等且听我吟诵。”
李渊不失时机地陈请:“臣愿为陛下抚弦!”
“好!”杨广将蓬莱杯置于案上,引吭长啸,一时诗兴大发,“卿等为我二人击节!”
李渊从长孙青璟手中接过五弦琵琶,调好鵾鸡筋,双目微闭,以绞弦、轮指模拟江浪起伏,在涌动的弦音中,杨广情不自禁地吟唱起自己的诗作。
李渊见皇帝渐入佳境,便拉弦微调音高,龟兹风的商调陡然变作吴声越调,以吟揉手法模仿花影摇曳之态。华丽的南朝琐声促拨又切合杨广喜好的繁复乐风,令他沉醉在邂逅游女的妙境之中。
俄而歌停弦息,余音犹在。李渊抱器守静,大音在胸。杨广歌入三昧,情动五内,竟然涕泗交流。眼前唯余箜篌浮碧,空灵怅惘。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湘灵鼓瑟,歌者掩泣。神与境会,珠联璧合!妙哉!妙哉!”虞世基带头拊掌道,众人应和。
李世民忍不住形恶体憎杨广满身神躁心忮的错乱行为,尤其厌恶在母亲生前最爱的居室之中全程观看皇帝矜情自饰的演出。
大概是这种嫌恶太过明显,以至于他丝毫没有投入到杨广的吟唱之中与众人一道流泪。
一旁的长孙青璟也忍不住牵拉他的衣袖提醒他不要胡思乱想,t赶紧为陛下喝彩,他才惶然失措地鼓掌——倒也勉强契合曲终空余怅然的体验。
这种勉为其难的掩饰至少躲过了蝇蚋般的河内公主的嗅觉。
“陛下不会连琵琶弹得比他好的人也要杀吧?”李世民望着父亲,心中哑然失笑,“一定不会的。皇帝今天完全陶醉在我们全家对国朝忠贞不二的剖白,对他文辞瀚藻的敬仰的效仿的满足感之中。方才,父亲主动将自己放至俳优的地位,是自我贬低,是主动示弱,是无耻邀宠,是仰望君父——杨广一定会满意和安心的。啊,阿耶心中此时一定恶心坏了。”
在白色琵琶袖的遮蔽下,李世民轻轻握住长孙青璟汗涔涔的手心,共同面对未知与迷茫。他们面前又伫立着一头长相诡秘,神出鬼没的夷羊。他们的心中嘀咕着:杨广还有更多的试探吗?
一曲《春江花月夜》终了,杨广耗尽了深思与精气。缓缓回到临时御座上,阖上双眼,似睡非睡。
萧后凑近杨广,轻轻唤了几声,杨广却毫无回应。他不时呓语几声,或是因为莫名的惊恐而手脚抽搐。
长孙青璟垂下梁柱上缠绕的帷幔遮寒,南阳公主取过狐裘为父亲披上。萧后端坐御座之后,轻轻揉动丈夫的肩颈,力图令皇帝小憩时舒适一些。
萧后向李渊一家轻声致意:“叨扰了。”她委婉地屏退眼前所有人——只留下南阳公主。
众人便退去帘帷之外跽坐,静待皇帝醒来。
长孙青璟估计杨广的假寐并不安稳,在现实与幻觉的边缘,有一些憧憧的影像与声响在折磨着他的睡眠。萧后便不得不像拍睡婴儿一般抚慰着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
“英招?陆吾?窫窳?不要过来!”在噩梦中挣扎的杨广两眼涣散,一手捂着头顶,一手在虚空中挣扎着寻找一把刀或者一支火把,然后挥舞着并不存在的武器和光亮驱散他口中的怪兽。
他似乎被一群野兽困在一个山洞之中不得脱身。
“陛下,陛下,醒醒!”萧后与南阳公主竭尽全力,抚背揉膺,企图让杨广从梦魇之症中抽身而出,慢慢冷静下来。
“右骁卫将军,右骁卫将军,救我,救我!”杨广胡乱呼救,在梦魇中,他被一群饥饿的野兽围追堵截。
李渊掀开低垂的帘帷,快步近前:“陛下,臣在。”
“长孙晟呢?长孙晟哪里去了?我明明让他把好仁寿宫的宫门。”杨广的喉咙口挤出了最凄厉恐惧的尖叫,“父亲,兄长,四弟,五弟……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但是意识却还沉沦在混沌之中。杨广从御座上挣扎起来,抓住李渊的双肩摇晃着:“叫长孙晟来护驾!”
两位驸马在皇后的眼神暗示下从身后钳制住癔症发作的皇帝,皇后将一杯沉香饮强行灌进杨广口中。
“陛下,右骁卫将军长孙季晟已经过世六载。”萧后企图用现实唤醒杨广。
“过世了……过世了……”杨广痛苦地以手抵额,努力区分着现实与幻境,“我明明看见他在山洞外搭弓射杀这些肮脏的怪物!”
噩梦的触手还在追赶杨广:“山洞一下子亮堂起来,好像变成了仁寿宫,我听见先皇捶打灵柩的声音,还有房陵王在宫外呼救的声音……”
李渊和虞世基伏跪于地,不敢再听下去。
长孙青璟非常抵触自己父亲曾经是仁寿宫变的参与者的传言,她坚信令杨广惊恐的只是噩梦而不是良心与真相的折磨。
李世民饶有趣味地看着皇帝杨广癔症发作,觉得这个百戏妖人终于演了一次真正的自己,这比今夜他所有弄颜效颦之技都精彩百倍。
萧后终于不再顾及皇帝颜面,直接掩口朗声道:“陛下,九五之尊不可效仿市井优孟腔。”
剧烈的、颤抖的喘息被强行压在喉间,与无边的恐惧一起蜷缩进搅拌着粘稠往事的阴影之中。
杨广挣脱了妻子、女婿的钳制,猛然抓住李渊的衣领,探询道:“叔德,你听到门外的声音了吗?”
“陛下,是隔墙的歌吹声吗?”李渊握住杨广持续在虚空中搜索防身之物的手。
“不,是野兽啃食石阶的声音……也许不是野兽,是人,是半人半兽……”杨广侧耳,犹疑地说道,“天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分明听到一排排钢牙锯碎石头的声音,闻到鲜血混合着石头粉末的味道……叔德,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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