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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无法压制娘子——总之,自己妹妹没吃亏就好。”

    “哦,确是如此。”蝈娘突然觉得另一面的故事也极其有趣:“公子说了这么多,就差指着陈国夫人鼻子叫她莫管闲事,那位愚不可及的夫人若还是听不出弦外之音,品不出二郎对娘子情义深重,仍旧空口白牙诬赖长孙娘子,那也枉为尊长。”

    阿彩叹息道:“虽说你追随窦夫人多年,与她的这位嫂子多有交集。可是你也万万不会想到,陈国夫人就像一个既做错事又想占理的孩童,明明被人抓住把柄,就是不肯认输,定要所有人都认同她才罢休。她污蔑不了娘子的出身,便诬赖她父母两边长辈出身不高贵,算不得第一等功勋子弟;她污蔑不了娘子德行,就编排她性格乖张,爱冲撞长辈;污蔑不了娘子撺掇丈夫自甘堕落,就埋怨她不修妇德不约束丈夫已至贻羞家门——己若不怍,则怍在人。”

    “哦,她那张碎嘴确实总也闲不住,说又说不过,闭又闭不上,真真好笑。”蝈娘一语中的。

    “二郎在敏行公子面前真是尴尬至极,有那种欲甩泥淖,反溅满身的不堪。”阿彩抱着被角,感同身受地说道,“今日遇到她,我总觉得自己被糊了一脸腐泥,洗不干净了。接着陈国夫人说的那些话我就不太能听懂了——什么娘子口出狂言,竟然以上古圣王贤臣类比公子,什么帝舜躬耕,文王康功,谁敢笑话。这些话我也听不懂,也不知哪里狂妄了。”

    “我也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但是我确定是她警告长孙娘子不要怂恿放任二郎与田父们来往,不要管农家孩子开蒙,不要出钱醵饮令我们这些低贱之人有了非分之想……要是她知道了重新订立田契的事,多半会觉得二郎和娘子发疯了。”蝈娘把故事的碎片重新拼接起来。

    “那我大概明白了。”阿彩恍然大悟道,“反正陈国夫人就是怒不可遏地将娘子赞公子有志节有远见,还有拒绝劝说公子远离相间的那些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这样一味煽风点火不知收敛的娘子,将来难免将一家人引入歧途。我若是你父母,定然严惩她,至少也要令她生母高氏知道此事后好好训诲女儿持家之道。’呸呸呸,她算什么人,也敢教训我家高夫人?”

    “恶心!”蝈娘道,“可惜二郎聪明得很,才不会受人挑唆。”

    “我本以为公子听到这番言辞会怒火攻心再次与这愚妇理论。可是,公子听了这番指责娘子狂妄自大的言论之后,竟然……竟然有些高兴……”阿彩疑惑不解。

    “他高兴什么?”蝈娘哑然失笑。

    “他居然问了陈国夫人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简直要把一肚子怨怼的夫人气死了:‘你是说,长孙青璟认为我的行为就像古代圣君贤臣一般可贵而竭力为我辩护,惹得你生气?’陈国夫人满脸紫涨,愤然道:‘是。你笑得那么开心是存心气我吗?’公子立刻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不敢。’——啊,他的眉毛明明飞起来了。陈国夫人当然更加生气了。她只觉得长孙娘子违拗她,公子笑话她,便与公子不欢而散。两位公子少不得依礼拱手目送她离去,直到看不清那油軿车了,才会心一笑。”

    蝈娘听到此处,才算将一出参军戏听完。善人完聚,恶人败退,干净利落,合情合理。她突然觉得口感舌燥,便披衣离榻,摸黑找水喝。

    借着庭燎的微光,蝈娘也递给阿彩一杯水,顺势问道:“接着,你们便回别业了?”

    阿彩将水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公子对长孙娘子其实有些歉意,便与敏行公子开诚布公:‘敏行,你不要见怪,我也不想遇见如此亲眷。今日不知吹了什么歪风,她非要亲自来对我们指点一番,只怕是我舅父、父亲本人也拦不住。’敏行公子倒也直率:‘你那些洛阳亲故与你确实冰炭不同器。’公子不无担心道:‘我有些不放心观音婢,她一定为我受了不少委屈。’敏行公子却宽慰他道:‘看你舅母t气得脑子混沌,青璟也不像吃了大亏的样子。’公子居然深以为然。两位郎君便翻身上马,聊起张、李二人婚事,齐人均田之法,被以各种奇怪理由关闭遣散的州县学校,还有近在眼前的徭役征伐……我跟在后面,满腹牢骚,原以为他二人会狠狠挖苦陈国夫人一番,可是他们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争论都不曾有过一般漠然。想起之前激烈的舌战后,他们又如此不在意陈国夫人恶人先告状一事,也不再关心长孙娘子是否冤屈,我便有些不忿,所以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把这事情原委都讲给你听。”

    蝈娘感受到阿彩愤然不平之气,咯咯笑道:“不是郎君不在意,是他与陈国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实在聊不下去了。要还能心平气和地聊天,一是需要陈国夫人全然改变自己恣睢的性子——她都快五十岁的老妪了,怎么可能改?怎么可能知错?怎么可能向晚辈低头?”

    阿彩笑道:“这倒说得在理,我若是郎君,大概早就扭头逃跑,不想再多听一句。”

    “我若是长孙娘子,大概在她质疑娘子母家世代患有情志症之时,嫌弃她养父只是九品小吏时,便下逐客令了,而且是拿着扫把打出去的那种撵人情状。”蝈娘以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叫道,“滚滚滚!”

    “你方才说了其一,我想听听其二。”阿彩当空接住蝈娘飞舞的手掌,“快讲!”

    蝈娘钻回被子中:“二是需要郎君代长孙娘子认下所有过错,比如心机深沉,图谋不轨,煽风点火倾覆家门,当然,依着这位国夫人的心思,郎君若不摁着娘子的头向陈国夫人认罪,今日之事就不算了结——阿彩,你喘那么大声气做什么?这是我在她查问长孙娘子时偷听到的,当时我也气得不行,恨不得陈国夫人脚底打滑,从跳波亭跌落听濑潭,只可惜鲤鱼都嫌弃她腌臜。虽然瀑布声大,我听不真切,但娘子的回击也确实漂亮!有几句话我还是听得明白的:娘子是决计不愿意替郎君认下结交庶人农夫的所谓罪过的;娘子也拒绝因为此事劝诫二郎……”

    “论固执己见和两心相契,公子与娘子可谓天作之合。”阿彩感慨道,“我明白公子为何最后反而不担心娘子受委屈了。一位年轻的女子,为了自己与人辩论不稀奇,为了家人与人争辩令人钦佩,为了恋人在旁人看来虚妄的理想、单枪匹马与人争辩是需要罕见的胆识与勇气的——就像一只早春羽化的水虿,上了岸,哪里还想回水里去,必然自己找生路。”

    “说得好,我们家娘子若与谁有仇,当场就报了。哪是等待丈夫回家,啼哭诉苦,然后由丈夫出面为其讨回公道的娇养弱质女子!”蝈娘叹道。

    两个女孩虽然聊得投机,却也不敢再耽搁安歇时间,便逼着自己重新躺下。

    不多时,阿彩叹了口气,问道:“蝈娘,你睡着了吗?”

    “精神着呢,总是在想娘子与陈国夫人打嘴仗的事情。”蝈娘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芍药香,“本来我们这些留守洛阳的奴婢一直胡乱猜测二郎的新妇是个什么样的娘子,如今看来,我们都猜错了。”

    “什么叫猜错了?”

    “就是和我们想的都不一样。她很特别。”

    “蝈娘,你有心上人吗?”

    “没有。你呢?”

    “我好羡慕李梵娘……”阿彩的这句话着实突兀。

    “我们之前不是正说二郎与长孙娘子吗?你怎么又扯李梵娘?你不是说她长得面黄肌瘦,虽说擅长纺织,但会织的纹样也没有你多嘛?”蝈娘对阿彩的羡慕感到莫名其妙。

    “可是她处事又周全又有主见。我要是郎君我也喜欢她。”

    “你也一样啊。我要是郎君我也喜欢你啊。”蝈娘在暗处笑道,温柔地夸赞着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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